鄉(xiāng)村滋味
我很慶幸自己沒有出生在大城市，而是生活在農村。我住過簡易的平板房，吃過地瓜野菜，踩過雞毛鴨糞，摸過稻草人的破布衫，看過蜻蜓點水，釣過魚仔泥鰍——這些都能成為我口頭炫耀的資本。
鄉(xiāng)下的山河干凈。山清秀，水柔長。山上，各色各狀的石頭隨性地躺著，石頭底下常有蠕動的毛毛蟲，或是長長的蜈蚣。若經過低梢的林子，總會有肥嘟嘟的青蟲伏在上頭，竹枝頭會有枯黃的竹節(jié)蟲。遠處的梢頭總有歡鳴的鳥雀。兩座比鄰的山的懷里是溪流，流得安靜，從容。我曾試圖探尋溪的源頭，卻無果而終，那清亮的水從何而來我還不曾知曉。這溪里好東西真不少。捉到小魚小蝦是常事。若運氣好，還能摸到小毛蟹。把這些河鮮帶回家，用土灶鐵鍋燒起來，方圓十里都能嗅到香氣。溪里的石頭也分外漂亮，有些白得透亮，有些綠得深沉，有些藍得淡雅，有些紅得燦爛。
一方山水養(yǎng)育一方人。因為山水的清雅，所以鄉(xiāng)下的人淳樸。鄉(xiāng)下人少，又住得遠，鄉(xiāng)里鄉(xiāng)親都勝似一家人。記得聽母親說過，每逢開春，鄉(xiāng)間就會蕩起“賒小雞哎賒小雞”的吆喝聲，悠揚、飄曳，像單純的童謠。所謂賒小雞，就是用先欠后還的方式買新孵的雞崽。賣家是游販，挑著擔子翻山越嶺。你賒多少雞崽，他都記在小本子上，來年開春他再來時，你用雞蛋頂賬，從不用擔心欠債人搬了家或有其它變故而不認賬。鄉(xiāng)里人就這樣，沒有彎曲的邏輯，用最簡單的約定，做最天真的生意，能省的心思全省了。若你在外頭，天下起了雨，也不必擔心晾曬的衣物被雨淋濕，自有鄉(xiāng)鄰幫忙把衣服收起，平平整整放進你的屋里?；蚴羌依镱^大鍋飯不夠吃了，端個碗，隨意找戶人家討些，都會受到主人的熱情款待。
鄉(xiāng)村的滋味，素餡的人心，是這百味人世里一道最為淳美的味道。